沈令低头看了一眼账的本子,王府上六十多雇来的仆役,一年仆役的花销杂七杂八就千多贯,沈令一阵窒息,赶紧拿入账本子来压压惊。
除了食邑的钱,叶骁真正占大头的收入是他名的二三十家铺子,种类繁多,遍布京畿,每年给他收个十几万贯回来,看到这部分收入把王府收支打平,还每年剩个八九万贯,沈令才觉得己又上来气了。
账簿里显示,秦王府每年的盈余又被拿去开新的铺子滚利。有盈余而奉节俭,确实是极好的规矩。
听沈令感叹,瞅了一眼他,五娘白眼快翻上天了,她说,嗨,这些都是黛长史一手操办的,你想想看,我家殿那人、那德行、那个甩手掌柜做派,他在意在这些事?这些铺子最开始是殿开府的时候,蓬莱君补贴殿的私房,补贴了七间,那时候我没经历过,但是听黛长史说我都肝颤,当时还养着王妃呢,比现在多一倍的人,就两万来贯钱收入,全靠长史一点点从牙缝里把钱抠来,才攒到现在这样,真是穷怕了……”
五娘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现在其实也算有钱,但也一文钱一文钱的数着过日子,怕我哪里多用了一点,就委屈着我家花钱不看数的殿了,啧……”
说到这里,她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不觉地浅笑,虽在抱怨,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心满意足,“再说,一想到他未来还要娶王妃,女成群,就更一文都不敢乱花啊。小孩啊,花钱了,脚吞金兽来着呢。”
沈令笑看她,低声道:“娘子很喜欢殿啊。”
五娘剪断绣线,看他一眼,一双杏眼微微一动,“殿救了我。现在就让我为了他拿把刀把脖子抹了我也是愿意的,但是……嗯……我不喜欢殿,啊,我的意思是,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
沈令没说话,就静静看她,五娘失一笑,说,何况,殿那好的人,何必要我这样身份的人去喜欢呢,没来由玷辱了他。
是啊,何必呢。他的喜欢,就这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好。
叶骁合该迎娶一个门当对贤淑端庄的王妃,女满堂。那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沈令笑了一,继续核对手中的账册。
账册核得沈令心惊胆战,感觉和大理寺核对案子是不一样的累法,一样的效果,这天中午,天高云淡,熏风然然,他看账本看得眼睛酸疼,没撑住,就在书斋榻上睡了一会。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睁眼,赫然发现榻前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毫无气息,宛若鬼魅,沈令心大骇,一拳挥,那人随手一格,刹那之间,两人已拆了数个回合,那人向后一跃,退至门边,沈令也彻底醒透,警惕地立在窗。
对面却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一身男装打扮,看着和叶骁年纪仿佛,容色普通,素面朝天,鼻上几点淡淡的雀斑,唯独一双眸子,神光内敛,莹润生辉,宛若明珠夜辉。
女子松姿鹤形,形清气沉,显然是个高
手,刚才那几,沈令已探其武艺之高,不在己全盛时期之。他从未在府邸见过此人,但是显然对方也没有恶意,沈令一抱拳,“在秦王府邸典签沈令,敢问娘子是哪位?”
女子听了沈令二字,眉眼一动,负手而立,没有说话,沈令飞快想到,秦王府守卫森严,若此人是潜进王府,现在既不动手,又不逃遁,是有何意?但若此人乃系王府旧识,却为何一言不发?沈令续道:“那尊驾来此何事?若有沈某以相助之处,敬请开。”
女子又看了他片刻,面上忽然现了一点失望之色,她摇摇头,从腰上挂在蹀躞带上的算曩里取一把小巧菲薄的木片,把其中一枚朝沈令一晃。
沈令眼力极好,只见木片上刻着三个大字:灿星汉。
塑月制度与东陆其他列强都不大一样,国内七姓最贵,号为七色名门,皇族的叶氏只排到第,灿姓排行第三,犹在皇族之上,而黛颜的姓氏则排在第六。
这木片上应该是女子姓名,现在看来,她……应该不会说话。
女子又拿了一枚,晃了晃,上头个字“秦王司马”。
第十回 他年旧()
沈令恍然大悟。确实,在他和窈娘之前,王府里除了黛颜这个长史还有一个司掌王府与叶骁安全的司马,这位司马似乎在外处理一桩极棘手的事情,一直没回来,结果沈令先入为主以为司马该是名男性。
他立刻端正向女子行了一礼,“官见过灿大人。”
女子还了一礼,然后从牌子里翻一枚,特别不客气地怼到沈令面前,
上面只有一个字:茶。
沈令:……行吧,真不愧是叶骁的属官。
于是,听说己的司马回来了,开开心心抱着一方锦盒跑回来的叶骁,看到的就是沈令和灿星汉默默无声地在书斋里——对着喝茶。
叶骁大为震惊,表示沈侯你是第一个第一次见到灿灿就和灿灿喝茶的人啊,灿灿对人警惕性高了!
灿星汉把雪白茶汤一饮尽,神态落落,舒眉看他,沈令只听到叶骁掩在袖不知哪个镯子一声轻响,两人目勾留片刻,叶骁嘿嘿笑声来,瞥了沈令一眼,也不多说,只献宝一样从怀里取了把匕首来。
星汉眼睛一亮,把匕首擎在手中,只见一抹寒芒吞吐不定,她一挑眉,手腕翻转,刺削扫撩,只见室内寒光莹莹。她一手捻了张白纸,往空中一抛,纸软绵绵轻飘飘地往地上落,她匕首一个横扫,剑气一绽,白纸被她一斩开!
这一干净利落,沈令不由得喝了声好,星汉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把匕首收好,向叶骁盈盈一笑。星汉本来生得容色平常,但是这一笑,开阔舒朗,英气。
“从北齐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哦。”叶骁把那个他辛辛苦苦从北齐带回来的锦盒推到她面前,打开之后,一样一样摆来给她说的,都是啥怎用——当时伙计就说了一遍,他记性倒好。
星汉颔首,但也不怎在意,叶骁从盒子
里取了一瓶手脂,牵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在她指尖揉开,柔声道:“灿灿,这个你用得着,专门防止指尖干裂的,不过用的时候要一点点揉开,不抹上去就不管了哦。”
他说话时候,垂头敛眉,一张侧面在午的阳光里显一种玉石一般的温润柔和,沈令轻轻蜷起了放在榻案上的指头。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好。也对,不这样,又怎是他喜欢的叶骁呢?
这一想,沈令轻轻一笑,起身告辞。
沈令走了,星汉叹了气,露一个有点失望又惋惜的神色,叶骁盯着她眼睛看了片刻,柔声道:“灿灿,你不要求世上所有人都与和我颜颜一般,懂你的意思。”
星汉犀利地看回去,叶骁举起双手,“好好,我误,只有我‘听’到你的话,颜颜是被你打多了学乖了。”
说罢,他干脆起身坐到星汉身边去,两人紧紧挨着,他左手握住星汉后颈,两人额头相抵,目相对。
在俩人额头相触刹那,叶骁手上那支漆黑镯子猛的一跳,内中朱色星芒流动,开始轻轻旋转。
良久之后,镯子轻轻落,叶骁慢慢放开星汉,他面色凝重,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猛的一停,似是了个决断。
他向外疾步而去,暴喝一声道,给我备马,我要去蓬莱君府上!
叶骁到的时候,蓬莱君正在禅定。
他坐在禅室内,听到廊上纷沓足音,才缓缓睁眼,恰恰叶骁掀帘而入。
叶骁也不跟他客套,直接走到他面前,蓬莱君抬眼看他,“大事?”
叶骁点头,也不说话,抬起左手,腕上漆黑镯子轻轻一跳,其内星芒流动,蓬莱君搭上两指,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指,神色平常,抬手为他点了盏茶。叶骁也不推辞,仰头喝尽,己动手又了好几杯,蓬莱君才慢慢开,“你打算怎办?”
“我认为,此事现在不宜声张,目前第一要紧的事是明年开春二哥的婚礼。”
蓬莱君不言不动,叶骁继续道,“我想让灿灿去南边,先调查清楚,看现的到底是不是‘三尸虫’。”
“如果是假,就查清楚是什,如果是真——”叶骁顿了顿,面上泛起一抹冰冷杀气,“说不得,这个季节是处理三尸虫最好的时候,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旦蔓延,那就不得了,到时候就算那边是绛家的地盘,那也只有我和阿父亲走一趟了。”
蓬莱君给己点了杯茶,像是没有听到叶骁的话一般,捧着雪白茶汤了会神。
叶骁非常习惯他后爹的状态,继续说他现在就一件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件事禀报显仁帝。
“不到时候。”
叶骁颔首,“我也这觉得。那……王姐那边?”
蓬莱君沉默良久,“你想让青城君走一趟?”他断然否定,“不,罗睺那孩子我前几天刚看过一次,现在连床都不了,他病得太重了。”
听了这句,叶骁半晌没说话,最后无奈
一般轻轻道了一句,“原来恨我的人,有这多……”
蓬莱君闭目不语,叶骁道:“我没想过要让姐夫去,姐夫什样我又不是不清楚,我是想让横波那边几个人,陪着灿灿过去。”
蓬莱君颔首,摇了一手边玉铃,吩咐应声而来的侍从,“立刻去请王姬过来。说我有要紧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楚国王姬来了,王姬一身胡服短打,面上有汗,显是疾驰而来。
不等她见礼,蓬莱君简明扼要地道:“叔靖府上的灿星汉带回来消息,说青阳道上有像是‘三尸虫’的案子。”
听到“三尸虫”三个字,王姬唇角不禁抽了一,她坐来,一饮尽蓬莱君给她点的茶,放杯子沉声道:“君上需要我做什?”
第十一回 三尸虫(上)
第十一回三尸虫
叶骁道:“不需要阿姐做什,倒需要横波帮个忙,她现在掌着左羽林卫,灿家的人多在她手吧,想借几个人用。让灿灿带队,去青阳那边查验。等事情稳妥了再和陛说。”
王姬转着杯子,略一沉吟,“在确定之前确实不宜禀告陛,我看不如这样,让横波直接带队过去。如何?”
蓬莱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样更好。”
王姬看向两人,“派人去要寻个由头。”
叶骁道:“我倒是想了一个,阿姐看妥不妥帖,就推说青城君要为陛成婚祈福,要寻几味罕见的东西,怎样?这样既不招眼,横波带队也合情合理。”
蓬莱君和王姬俱点了点头,三人又对了几句细节,王姬起身告辞,等她走后,叶骁也要走,却被蓬莱君叫住。
他乖乖巧巧垂手而立听后爹说话,哪知蓬莱君却沉默良久,最后才道:“让黛颜也去。”
叶骁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脸就垮来。蓬莱君看都不看他,“走前去找黛容。”
“……我和黛监不熟。”他试图推脱,蓬莱君什都没说,只冷冷看他一眼,叶骁立刻把面的话咽去,表示小的知道了小的立刻去办,正打算跑路,却再度被蓬莱君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