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煜垂着眼睛坐在病房里,神思游离,郑煊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进了门去。
张子衿转头看到郑煊进来,眼神闪了闪,有些怯懦的避开了郑煊针扎一样的眼光。
郑煊走到时煜身边,“煜煜,我们回去吧。”
时煜点点头,站了起来,要对张子衿说些什么,却见郑煊侧了一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窗外班主任的目光,转头在时煜唇上亲了一下。
张子衿:“!!!”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样,眼神在时煜和郑煊之间游离。
时煜有些尴尬,轻轻地推了郑煊一下,垂眼不看张子衿,扔下一句,“我们先走了”,逃一样的离开了病房。
郑煊跟在时煜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张子衿,眼神莫测,张子衿看着郑煊的目光,猛地避开了,渐渐就有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滑出来。
郑煊没有温度的勾勾嘴角,走了。
走出医院,时煜有些无奈的嗔了郑煊一眼,“他都这样了,你还去招他。”
郑煊却说:“他自己不爱惜生命,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要你去负担他的生命吗?”
时煜叹了一口气,“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毕竟”
郑煊一直知道时煜是心软的,他看起来清清冷冷,但对于弱者,一直充满同情,也是因为这样,郑煊才有可能靠近时煜、走进时煜心里。可是,时煜会对他心软,也会对别人心软。
一个全心全意爱慕他的、年少爱哭的、清秀荏弱的男孩
“你会接受他吗?”郑煊问时煜。
时煜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每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去接受,那我岂不是每个人都要辜负吗?”
时煜这话是说不想辜负他吗?
郑煊听得怔住了,心头火热,他似乎一刻也忍不了,在大街上就紧紧的抱住了时煜,喃喃的在时煜耳边说:“谢谢你谢谢你”
他没有想到,时煜会考虑他的感受。他对时煜说要当他的性奴,只是希望时煜会因为心软,顾念着他几分,不要轻易抛下他,他不敢奢求能和时煜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相伴到老,只求时煜能允许他留在身边,哪怕不再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至少他能一直看着时煜。
爱情让他变得卑微。从最开始他勾引时煜起,他就怀着最自卑的心思,他总觉得时煜早晚会厌倦他的身体,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所以时煜一对他有稍微的冷淡,他就恐慌无比。在他心里,他和时煜最好的未来,也不过是时煜不会抛下他,他能一直看着时煜,哪怕到时候时煜是在和别人相亲相爱。
他甚至害怕时煜知道他的心意,他担心时煜觉得这样的感情是负担,会让时煜想逃离。
可是爱情总是遮掩不住地,时煜到底察觉了他的感情,可郑煊没想到,这反而是他走进时煜心里去的契机。是了,时煜这样的人,金钱也好,地位也好,鲜活的肉体也好,其实都难以打动他,唯有感情,唯有全心全意的感情,才有可能撬开时煜的心扉。
郑煊心底一片清明,他总算明白了,只要他还爱着时煜,时煜就不会对这份心意视而不见,就不会轻易的离开他。
他的煜煜,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对一份赤诚的心意弃若敝履呢?
“煜煜煜煜我想亲你”郑煊难耐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还在大街上,恐怕他真的会去亲时煜。他强忍到地下停车场,一关上汽车门,郑煊就再也忍耐不住,挂在了时煜的身上,扭动着身躯磨蹭,“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呀煜煜”
时煜招架不住般的被郑煊扑倒在座位上,他没想到自己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居然会招来郑煊这样的反应,他本来的一腔愁绪,这会儿也被郑煊打散了。今天的郑煊意外的热情,一直说着“我爱你”,把时煜都说得不好意思了。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角落里一辆黑色的卡宴,突然抖动了起来。
那天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时煜虽然后来被郑煊转移了注意力,但张子衿的事情却一直沉沉的压在时煜心上,尽管他在郑煊面前没有再表现出来过,但郑煊知道,对这件事情,时煜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因为这几天,时煜明显的瘦了。
郑煊后来想,大概是因为时煜是作为孤儿长大的,从小没什么人爱他,他刚到郑家的时候,自己也待他不好,所以时煜一直很渴望感情,对感情根本没什么招架力。
他想好好的对爱他的每一个人,可偏偏,爱情这样东西,最是难说。接受了这个,往往就要辜负另一个。
时煜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伤害郑煊,所以根本不可能接受张子衿,那他就注定伤害张子衿。
甚至张子衿还把这个伤害表现的那么极端,明晃晃的摆在了时煜面前,等于直接告诉时煜,我是因为你才这个样子的。
时煜如何不为难?
郑煊咬牙暗恨,张子衿未必有这样的心机,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摆在时煜面前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就算一时含混过去,张子衿还是时煜的同桌,几人维持原样,可之后呢?同考之后,张子衿必然是要离开时煜的,那张子衿是不是还要再来一遭自杀?郑煊又怎么忍心让时煜背负一条生命?
他得去找张子衿谈谈。
又过了一个周的周一。时煜照常去了学校,郑煊却没有去上班,反而把车开到了市立医院,到了张子衿的病房前。
过去了一周,事情的热度渐渐降了下去,老师们也都已经回学校教学了,整个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张子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到门响转过头来,看见西装革履的郑煊拎着果篮的走了进来。
张子衿的脸色更白了。
郑煊把果篮放到张子衿床头,自顾自的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张子衿床旁,自在的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越发衬得张子衿窘迫不安。
“煜煜这一周都没有再来看过你吧?”郑煊问。
他其实知道时煜没有再过来,时煜已经下定决心不回应张子衿了,那他就绝不会再做出犹犹豫豫黏黏糊糊的行为,不会再给张子衿希望。
张子衿垂着眼,点了点头,说:“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你这个样子,除了平白的让煜煜为难,还能做什么?”
张子衿沉默,郑煊顿了一下。他其实能理解张子衿,易地而处,他恐怕做的比张子衿还要极端,他只不过是幸运,没有走到那一步而已,若是有一天,时煜要离开他,他大概也会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没有时煜,生命就没有了生命该有的光彩,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没有时煜的下半生,也因为,这样至少,能让多多少少的时煜记住自己。
“你是跟时煜在一起了吗?”张子衿犹豫着问。
“是,”郑煊点头,“煜煜对我特别好,我们上床,他会亲我,摸我,还会”
“可是你比他大那么多岁!”张子衿其实不认识郑煊,也不知道郑煊是时煜名义上的监护人,他只能通过郑煊的面相,看出他比时煜大不少岁。
郑煊一
下子脸色铁青,“那又怎样!煜煜喜欢就够了!”
“是吗”张子衿呆呆怔怔的,“他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吗?”
其实不是,时煜之前还说过,他喜欢年纪小一点的。郑煊心说。
“你爱时煜?可是你的爱就是这么让他为难的吗?”郑煊说。他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到了那种地步,他未必能做的比张子衿好,可他今天来,是想找个解决途径的,不是来同情张子衿的。
“对不起我没办法我真的”张子衿的睫毛有些湿,“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未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他早晚到时候我怎么办我没办法”大滴的眼泪从张子衿眼中流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郑煊皱眉,“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张子衿强撑着坐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说什么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也没资格站在他身边,我只只求你能让我在他身边呆到同考我不会做其他的事情的,只要能看着他,就够了”
“然后呢?同考之后呢?你还要再自杀一次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子衿捂住了脸。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样做,等于让时煜平白的背了一条人命,这对他是多大的伤害?”
张子衿呆住了,满脸绝望。他怎么做都是错,从他把时煜刻在心里的那一刻,他就错了是吗?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张子衿轻轻地说,“他只会以为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再也见不到了而已。”
郑煊微微皱眉,他不会嘲笑张子衿这么轻贱生命,为了爱情自杀,他知道那种感觉,可是要是放任张子衿,无论时煜知不知道,他都是背了一条生命,一条爱他至深的人的生命。
而且时煜那么好,张子衿可能仅仅是开始,以后呢,会不会有别的人也这样?
郑煊突然转了话题,问:“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煜煜?”
张子衿不知道郑煊为什么突然问到这里来,他只能跟着郑煊的步调走,他点了点头,说:“很多很多。”
“都有些什么样的人?”郑煊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一些。
“很漂亮的女孩子班花校花还有很多男的”
郑煊咬紧了牙,顿了一下,说:“煜煜不想逼死你,我也不想,你要是能凭本事让煜煜接受你”
郑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张子衿紧张的睁大了眼睛。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并不比你同贵多少,也没办法要求你去做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这只能看你自己了,你要是努力,能和煜煜考上同样的大学——最好是S大——能争取到你自己的未来,那我只能尊重你们。可你也要知道,你不可能独占煜煜,在煜煜那里,最重要的肯定是我,你,你要是能争取到煜煜的一点心意,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郑煊说得艰难,语无伦次。
他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当然想和时煜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他比时煜大很多岁,时煜身边又总有年轻漂亮的新鲜人出现,他没有自信能一直霸住时煜。张子衿只是个开始,他荏弱爱哭,没什么背景,父母也不管他,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可是以后,总有其他人出现的,那些人会比他年轻优秀,他们会把时煜的目光从他这边拉过去。
郑煊相信时煜的责任心,相信时煜不会抛弃他,可是他终于会比时煜先老去,时煜还在四十多岁黄金年龄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年人了,到时候时煜怎么办,他怎么办?
其实这样也好,他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能独占时煜,如果另一个人是张子衿,反而会比其他不知道是谁的人好。毕竟,张子衿这样的人,他能完全掌控住。张子衿年轻,没什么主见,又那么爱时煜,把他放到时煜的身边,也能挡一挡时煜身边的年轻人,以后一旦他有个万一张子衿也能照顾时煜
说一千道一万,再怎么下定决心接受张子衿,到开口的时候,那些话仍然难以说出口。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子衿屏住了呼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是是说我可以去追时煜吗?”
郑煊咬着牙点点头,“但是!别耍小心思知道吗?别以为煜煜会只看着你!”
张子衿急忙点点头,“我没想过的我知道我配不上能留在他身边我就很开心了我没有非分之想的”
郑煊鼻头发酸,恶狠狠地说:“那也要看你追不追得上,要是煜煜不愿意,你不准来纠缠知道吗?”
张子衿点点头,眼里都是感激。
郑煊猛地站起来,“那就这样吧。”
他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一样,急匆匆的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