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魂不附体的错觉,片刻后才感觉到钻心的疼从指尖上一波波涌上来,整只手都麻了。
学校位于近郊的一块独立用地,这里的学生上学放学都有司机专门接送,校门口没有公交车经过,也很少有出租车会过来。白岚拖着书包失魂落魄地走在车道上,他不敢回去,不敢见陈诺白,可是他没办法,他无处可去。
半路下起雨,回到家天都黑了,白敏给他开门:“没带伞吗?怎么不和少爷一起回来?”白岚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见白敏面色如常,白岚竟然有一瞬间恍惚以为学校发生的那一段是个梦,喉头好像堵着一大团棉花,他艰难地吞咽了两下挤出几个字:“少爷呢?”白敏指了指二楼:“一回来就去书房了,好像父子两个在谈事情。”白岚感觉一身雨水都结成了寒冰,他抬头看过去,正好听见楼上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花瓶或者玻璃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开门的一声巨响,陈诺白从书房出来。两个人眼神将将撞上,白岚几乎不敢看他,心虚一般别过目光,死死咬着嘴唇低下头,然后他听见陈天源的声音。
“我先认识你白阿姨的,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她爸爸是家里的司机。娶你母亲是家里的决定,陈家和唐家都需要这段婚姻关系。”
“还有,白岚是你弟弟。”
陈诺白惨笑起来,声音都变调了:“陈诺白?承诺白!承诺,白!”
“这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母亲。”陈天源说话语气向来很硬,即使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愧疚的表情。
“你把小三和小三的儿子都养到家里来了!这么多年!陈天源,这么多年!”陈诺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只手用力抓着围栏的木质扶手,手臂上嶙峋的青肋全梗了起来,“对不起?你和谁说对不起!我妈已经死了!你要去地底下找她说吗?!”
陈诺白踉踉跄跄从二楼下来,白岚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想逃的冲动,脚下却扎了根一样根本动弹不了,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一下又一下,对上陈诺白一步又一步向他走过来的脚步声。这个过程漫长到足够白岚把过去十一年的记忆全都从脑海深处捧出来回想一遍,然后陈诺白一步踩碎一个美梦,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白岚知道他们之间完了,什么都不剩了。
陈诺白手上被什么东西割破了,白岚恍恍惚惚地盯着那片红,轻轻说了一句话,恍如呓语:“哥,你在流血。”“哥?”陈诺白发出一声瘆人的嗤笑,冷眼看着白岚,反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血水直接印在他的脸颊上,飞溅起的细小血珠挂在睫毛、眼角,只见白岚半边脸惨白,半边脸血红,双目失神,如同死物。陈诺白面无表情地瞪了白敏一眼,用力撞开她出去,猛地甩上大门,哐一声巨响,整座房子都跟着震了震。
脸上又湿又黏,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陈诺白的血慢慢滚下来。不知道是慌得还是吓得,白岚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几乎不会说话,试了好几次才一边抖一边勉强吐出个句子:“是,真的,吗?”白敏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只说了一句话:“是我先和天源在一起的。”白岚眼神绝望,抱着头蹲下来,脑中炸开一般剧痛无比,语无伦次地嘶吼出声:“可是他结婚了!他结婚了就和你没关系了!和你没关系了懂吗!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他结婚了!他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你没有羞耻心吗?我算什么东西!我算什么?!”
白岚把湿哒哒的书包拖过来,打开中间那个拉链,里面塞满了白花花的纸片。陈诺白走了以后他坐在台阶上把每一页纸都看了,一边看一边撕,最后跪在地上把它们全捡起来。白岚神经质似的把纸片一把一把捧出来用力抛到空中,碎纸屑洋洋洒洒落到他的头上、肩上,再滑到地上,像纸钱,也像雪花。
从那天起白岚的世界下起大雪,没过他的脚踝,淹过腰身,埋过头顶,这么多年再也没停过。
第八章
自从白岚和任舒尔达成合作关系,两个人每个礼拜都要抽两天时间出来假装约会。白岚平日里的生活极其简单,除开推不掉的应酬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对A市有哪些吃喝玩乐一窍不通,每次约会的内容都是任舒尔在安排的。这些日子他们去赛马场赌过马、听过交响乐会,看过赛车比赛、打过高尔夫,逛过美术馆、也去山顶蹦过极,任大小姐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喜好实在是捉摸不透。这天晚上,任舒尔约他去朋友的pub玩。白岚直接从公司过去,任舒尔倚在门口等他,一开口就怼得白岚不知道怎么接:“你穿这么正式是要来夜店结婚吗?”
任舒尔穿一条重工贴片的暗红色包身裙,细窄的吊带和大开口的低领更加衬得她皮肤透白、肩颈纤瘦、胸前饱满,整个人如同一只新鲜欲滴、待人采撷的饱胀石榴。白岚想了想,终于憋出一句话:“姐姐你今天很漂亮。”“你每次夸我的时候还能更没有灵魂一点吗?”任舒尔翻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白眼,“进来吧。”一包厢的年轻男女,任舒尔一进去就有几个相熟的漂亮男生叫着“舒姐”迎上来。白岚没来过这种地方,有点招架不住,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玩手机。过了一会儿任舒尔过来拉他:“你干嘛,不开心啊?”白岚推了推眼镜,很礼貌地笑了一下:“没有,你去玩啊,不用管我,要走的时候叫我就行,我送你回家。”白岚每次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比谈生意都严肃,任舒尔莫名就有点不高兴,脾气上来了硬是把他拉到人群里一起喝酒。
任舒尔一个眼神,一屋子的人全懂她意思了,七七八八明着暗着给白岚灌酒。白岚也不是看不懂,但是到底不敢拂了任大小姐的面子,基本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照单全收。白岚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胃里不太舒服,中午也没吃几口饭,一下班就直接过来了。喝完半轮他就有点扛不住,胃里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坚持到最后才借着解手的名义去了趟洗手间,一个人在隔间吐得昏天黑地的。
任舒尔满桌子找打火机,刚好看见白岚的手机在震,顺手帮他接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先清清朗朗叫了一声:“阿岚!”任舒尔一愣,她和陈诺有好几年没见了,这个称呼一瞬间将她拉回到学生年代,那时候陈诺还叫陈诺白,“阿岚”是他给他那个小尾巴取的昵称,明明是家里的佣人非要说是弟弟,谁知道后来还真成弟弟了,实在是讽刺。那边没听到回答,很着急地重复了一遍:“阿岚,你在回家路上了吗?”任舒尔清了清嗓子:“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陈诺白那边静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小声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