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静早起之后,正像每天的习惯一样,读两小时的理论——此时她正读着《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忽然听到门外有个声音在喊:“有一个姓路的在这儿住吗?”
她跳到院子里去。
“江华!”她在心里用力地喊了一声,他们俩的手就握在一块儿了。
江华穿着破旧的呢大衣,黧黑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和劳累的皱纹。连鬓胡须也特别清楚地显了出来。他搓着手,在屋地上站了一会儿,打量了一下道静,又向寒冷的四壁看看,这才微笑着说:“怎么样?这些日子一定很苦吧?”
道静看着他这些习惯的动作,脸上浮现着一种天真的、无可奈何的苦笑。
“其他都好说,领导的人不来找我——这真苦死了!”
江华笑着瞥了她一眼,说:“怎么样?又急哭了吗?”他这句戏谑的话,使道静感到惊奇——他怎么变得比过去活泼了呢?过去,他给她的印象是多么持重而沉稳呵。
道静把到北大之后所经过的一切情形说给了江华,最后,她微微皱着眉头说:“来这里不过一个多月,可是,老江,这比我一生里所碰到的钉子还要多还要硬。除了小时候、除了受刑时,我也记不清托派打了我多少嘴巴。说起来这个还是比较容易忍受的;而叫我最痛苦、最不好忍受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王晓燕——你知道她原来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却成了我最大的敌人。我来北大工作所遭受的一切困难和挫折,有一些就是她造成的。而另一件就是,我到北大来一点作用也起不了,北大的工作毫无进展。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希望……”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抹去浮在眼角的一滴泪水说,“上级也不来人,真把人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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