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珊来时,他已大去了。
纵然早就预料到他的结局,当他真正成为一具尸体蒙着明黄色的殓布摆放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浑身被抽去了力气,腿脚一软,瘫倒在了床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到现在也不能原谅他。
可那不代表她已经不再爱他。
他曾那么真挚热烈地爱过她。
他给过她那么多的宠爱和快乐。
他曾经那么鲜活,那么朝气蓬勃。
他曾是这宫里的一个活人,凤毛麟角、吉光片羽般的美好的活人,如今连他也死了。
这皇宫于她而言,彻底成了一座堆满了死人的阴寒陵墓。
蕴珊掀开一点殓布,才只看到他耳朵和一点鬓角,便连忙放下手,不敢再看。
那张脸曾经白皙漂亮,如今已看不出过往一点痕迹,布满了或红或黑的脓疱疮疤,就连耳朵上的皮肤都未能幸免。
她不敢猜想他生前最后的日子受了多少罪,一想,便仿佛那些疮都长在了她身上,令她痛不欲生。
他没有真正的遗诏。
他的遗诏草拟成的当天,就由李鸿藻拿给了慈禧太后。太后当着李鸿藻的面将遗诏撕得粉碎,踩在脚下。
“载淳……”她伏在他遗体旁,极小声极小声地对他耳语道:“我怀上了咱们的孩子。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在禁足之中,发现月事未来,起初将信将疑,但又不敢诏太医诊脉,怕太早走漏消息,直拖到现在孕满三月,她才确认。
就算告诉他,就算他活着,他也未必能帮上什么。他活着时,尚且护不住她,遑论她腹中胎儿,那么脆弱,那么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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