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新年假期前,我把红包钱寄入姨婆的户头,不想回去见她,这也不是第一年如此。不过几个车站的距离,车资可能都比转匯手续费还低,可是,那又不是我的家。
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家。我自小猜想,若非姨婆缺乏一股社会新闻里那些疯婆子的衝劲,一早已把年幼的我闷死丢弃了。肩头膝盖被她烫出的伤疤随着年龄渐淡,她摔打碗盘时我懂得逃得远远,不会再被瓷器碎片割伤,只是心里的刻痕从没消除。我人越大,遇到越多倒楣事,再多的倒楣事也未能覆写掉我对她的怨恨。
我供她生活,只是看在她到底养我到十八岁的份上。十八岁后我打工租屋,贷款留学又贷款开业,自己都捉襟见肘,但要我袖手不顾她的死活,我又做不到。
唐家祥却在年三十傍晚对我说:「我们去看你姨婆吧。」
我知道这人是个举家移民了的孩子,可他家庭比我完整得多,他是有心在家乡打拚,才留了下来。「我知道你过年无处可去,我们干甚么都好,何必……何必去看她……」
唐家祥盯着我眼睛,说:「你再看也看不了她几年了。你自己都说她糖尿病併发肾病、视力减退、手指脚趾坏死,日常生活都料理不到,下一步就是进安养中心了。以后你不会后悔吗?」
我低下头。你管我的生意就算了,现在连我的家庭都要管。「可是,我去她家,总不觉得是回家。团圆之夜跟她在一起,好彆扭,好像……承认了跟她是一家人似的。店里的厨房都还比较像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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