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四在墙头静静地趴着,他有些忐忑, 不敢去敲门, 但他想看一眼救命恩人。
其实到底是谁救的他, 他自己当时也没看清, 只是朦胧看见一张非常美丽的脸, 像男人, 也像女人。他记得他的眼睛, 像一汪秋水,仿佛含着泪,也含着笑,黑滢滢的像两颗水葡萄,这眼睛是有点女气的,清澈里带一点天真的媚气, 很像月历牌上的“金陵淑媛”、“沪上名媛”。他也记得他的眉和鼻, 以及他乌润的鬓角, 有男人清雅的俊逸, 比那些来监工的少爷们光辉多了, 一轮银色的风毛围着他白净秀气的脸,又潇洒又贵气, 好看得不得了。他觉得话本上那些下凡的仙童、玉面郎君, 就应该是那个人的样子。只是这些五官的轮廓全是惊鸿一瞥, 要他再具体地组合起来,他又组不出了。
所以就更想见了。
工友们跟小四说:“救你的是白总管,他以前是唱戏的。”有人说:“这个出身可不好, 是吸附在资本家身上的腐朽蛀虫。”另一人说:“他也是咱们穷苦的无产阶级,你看他对我们,有一份发自内心的阶级感情,这样的同志,我们是应当争取,至少应当团结的。”
钟小四听得半懂不懂的,他身体虽然单薄,但到底年轻,在工棚里躺了两天,已经缓过来了。什么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他分不出来,杜大哥教了半天,他也搞不拎清,最后还是杜大哥叹了口气,说:“这个人到底是反动还是革命,咱们要慢慢观察。也不能因为一次意外、一点好感,就失去对革命的警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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