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我想吃你们丁庄的荆芥了,次来你给我捎些嫩荆芥。
我爷知道自己梦,看到的都梦里的事,本不想往去看的,可梦境奇特了,少见了,就由不得他不朝个大院里边走。
大院里边个棺材厂。
棺材加工厂。
不知道在哪里。爷在梦里知道在梦里,却不知道梦到的方在哪里。穿过片平原的野荒后,在黄河古道上沙丘宽展的平间,在沙丘堆来的沟壑里,有了片开阔阔的小盆。说小盆,却也眼望不到边。就在漫无边际的平原上,平原上缓起缓落的沙丘间,我爷看见了个棺材厂。周围都用铁丝网围将起来着,而就在围起来的片缓平处,摆了大片已经好的黑棺材。棺材的大小厚薄全都不样,棺材上因着不样,用粉笔写了甲、乙、丙的字样儿。正午时候,日头横在平原的正顶上,金的光芒束束来,像无数被拉直的金条、金丝网在天空。远处的黄河古道和平原上,透过生了锈的铁丝网,能看见日光在沙上泛着波浪的光,像有洪水正从遥远的方漫过来。
爷就站在棺材厂摆放棺材块阔大的平上,看见片儿几百上千的黑棺材,齐码码摆在比个村庄还要大的水泥面上,黑亮亮的大片,被正午的日光照晒着,每棺材档头都有盆大的祭字或奠字,字体粗得和胳膊、刷样。金的祭字、奠字,在白光闪着刺眼的光。爷知道政府专门为热病病人建的棺材厂。刚才进门时见棺材厂上写有副大对联,上联心系病人爱你在人间,联路走好送你到天堂。就在对联边儿上,我爷问守大门的人,说啥厂啊?人说棺材厂。问哪办的?说县上啊。问能进去看看吗?说有人愿意参观棺材厂,哪能不让啊。我爷也就进来了,就望见几百上千的棺材了,黑亮亮摆着、铺着,像上生的片黑油油的湖,而些发光的奠字和祭字,在湖水,跃跃动动,像黑油湖面游动的片蟒蛇、金鱼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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