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水里钻来。两只胳膊上，芝麻般针眼儿，在汗里被泡成了红颜，有些，有些，如被蚊子咬后炎起泡。人已经是真没有力气了。在去年，他用半天时间就把这边角翻完了，可年，他卖了半年血，还是这块，还是个人，两天时间边角却只翻了半儿。

翻到半时，日正平南时，丁庄里有炊烟升起来，像白绸缎在天上飘。这时候，我奶已经世了个月。个月前她脚踩在了我家血盆上，A形血流了她身。看到满血，奶奶吓得倒在上了，从此有了心里狂跳病。后来因为跳她就世了，心就再也不跳了。奶死了，爹和叔并哭着说，以后再也不采血、卖血了，再也不采不卖了。可是过了个月，爹又领着叔去采血卖血了。

这时候，我爹和我叔从外村外庄走回来。他们到离公路更远偏远庄里去采血，蹬了车，收来血都瓶瓶袋袋装在车子上。农忙了。农忙了人都忙在田里边，顾不上到血站去卖血，可我爹依着合约每天还要交给收血车里许多血。

这就不得不到人家庄里去收了。

不得不到田头唤着去收了。

我爹、我叔回来时，看见李仁在田头翻着，我叔就把车停在田头上，大声唤：

“喂——你卖吗？”

李仁抬头瞟眼我叔不说话，又翻他。

我叔吼：

“喂——你到底卖不卖？”

李仁就猛甩了句话：

“你们丁家不怕丁庄卖死呀。”

时我叔刚过十八岁，他轻声骂句：“日你祖奶奶，把钱送到你家田头你都不肯接”。然后就站在田头上，等着我爹来。后边跟来我爹他就望着李仁，也在田头站会，朝着李家田中央走过去。踩着暄虚，爹像踩在棉上，每脚去都有股沙土甜升上来。到了李仁面前时，我爹没有叫他“喂”，他叫了声“老村”，李仁举起镢头便在半空僵，痴痴望着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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