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紧急,玉盈秋顾不得和长老一桩一桩计较许多:“沈兄与方兄随我来,此人我记他,秋后算账不迟。”
不用她多提点,方临壑身影跃动间遥遥超在玉盈秋前头。
沈溪随即提气追上,书院学子的院服如飞鹤在风里舒展的尾羽般飘摇扬开。
还想再劝的玉盈秋明智住:“”
人都走光了,劝个球球。
虽说三人中玉盈秋迟了他两人一步,但她修为最高,积累最厚,且没受过伤,神完气足,却是第一个到法宗峰顶的人。
她见法宗宗主在熟悉的山顶凉亭里敲击着熟悉的棋盘。
唯一不熟悉的一点是,那棋盘内阵法,竟然是以个天人境强者以命相搏的一场博弈。
若不是玉盈秋莲花印在山顶引起的灵气波动,全副心神沉浸在阵法棋盘上的法宗宗主恐很难发觉玉盈秋的到来。
玉盈秋指尖只拈着一朵莲花。
却像是拈着饱枯荣生灭至理,春夏秋冬轮转的整个大道。
她既入大乘,掌中莲花印比之在佛宗之时当然不日而语。
想取片刻不得在棋盘中分神,强弩之末的法宗宗主性命十分容易。
这未尝不是法宗宗主不惜强者尽也要守住主峰上来山路的原因。
“盈秋,我是为继承师父的遗愿,为法宗好。”饶是被玉盈秋一掌架在脖子上,法宗宗主仍不慌不忙开。
惜法宗宗主尚未来得及展现己灿莲花的功夫,就被玉盈秋粗暴打断。
她呼吸微微急促,眼角发红,随时暴起杀人的样子全无法宗仙子的娴静柔美:“屁!”
“师父的遗愿是什?对,是法宗没错,那法宗是什?你把往前法宗无数代奔赴北荒,为除鬩尸骨曝失在野外方筑起防线的前辈当作是什?”
法宗宗主意识到话题的走势不妙,几次三番开想要终止玉盈秋的话头,采用怀疑对策回忆她小时候的事情,均被玉盈秋视若无睹继续说去。
她字字有力,句句有声:“法宗不是你,不是这座主峰,不是你脚这块地和这块地上住的人——
是往前和往后无数代法宗弟子愿意为之誓死也要守护的一样东西。”
说罢她结印的手指不再几不察地轻微颤抖。
玉盈秋指尖缓缓推一寸的距离,莲花印刚好入法宗宗主的心肺。
法宗宗主的死法和余长老一模一样,皆是被莲花印侵入心肺灵脉,双眼圆睁,吐血身亡。
却是截然相反的意义。
一滴泪珠从玉盈秋眼眶里滚落。
她抬手以手背重重抹去。
从往后,九州再没有法宗那个年轻的,无忧无虑的,活在法宗一片赞誉声中被夸作是明日圣境,中兴有望的独苗苗天才玉盈秋。
有的是亲手犯上诛杀门师兄和长老,手段酷烈雷厉风行,肩上担起一整个行至险崖边上摇摇欲坠的宗门的玉宗主。
不过不后悔。
应着法宗宗主的身躯倒地声响,方临壑和沈溪匆匆赶到。
院长和剑门老祖两人在阵中生死未卜,这种情况三人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玉盈秋
指着桌上的棋盘,语速极快:“是我师兄设的阵法,想救院长和老祖,必得亲身入阵中击败谢庭柏。”
击败谢庭柏谈何容易?
大乘和天人之间的天壤之别,岂是区区一个天才名头以轻易打消的?
况且谢庭柏是最近圣的天人。
几乎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令人绝望的战斗。
但玉盈秋必须要去赴这一场死局,赢这一场她没有任何把握,却不容有失的战斗。
沈溪和方临壑对视一眼,心迅速做决断:“我与方兄在此地等玉仙子回来一道。”
是等玉盈秋回来一道。
若玉盈秋生,带着院长和剑门老祖一起则各方欢喜,圆满团圆。
若是玉盈秋死,那就一道以身殉道。
修为不足,心意却不以不诚。
玉盈秋抬袖狠狠一砸棋盘,似要把全部闷火都宣泄在棋盘里。
就是那一砸的功夫,有女子红衣凤翎,披风宝刀从山脚来风风火火而来,其威风如拥千军万马,望之忍不住为其臣服。
美艳容色反而是其次。
黑沉沉的天幕随着谢容华的赶来像是划过流光一道,蹙金的鲜红披风点燃暗色,如缓缓升起一轮明日。
天将亮了。
国师看着渐渐变亮的天色,抬起头无声笑了笑。
该做的他已经做完。
该活得他也活得太久了。
接来看的是你的。
这一代的年轻人被迫早早移交了重担,一旦挑不起来,面临的不是父母的挨打责骂,而是整个九州的大患。
大乱大,重活有重报。
国师将擦得清光湛湛,几乎清晰倒映人之毫发的剑佩在腰间。
他迎着晨光走己的居所。
阳光将国师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但他毕竟往前走着,走着走着,也就罩不住身后气息逐渐平稳来的谢容皎。
那一天被载入后世所有大大小小的史册。
国师时隔两百年,再次佩剑入朝堂。
细数完一条条天子罪过后,他拔剑杀天子姬煌。
第96章 大乱之始(七)
谢容皎已经在烈日走了将近一个白天的功夫。
他身处之地没有城池村庄,房屋树木。
甚至没有山川河流, 花草湖泊。
有的只是无垠无际的广袤荒地和头顶的炎炎烈日。
所以说走到哪里都是一模一样风景, 时间一长使人控制不住地心浮气躁, 神烦意乱。
这是要成就大乘必然要经历的幻境。
斩破环境后, 方成就大乘。
这里没办法走去。
这是谢容皎走了一个白日得来的结论。
环境中只有头顶青冥, 脚黄土。
他要去。
在环境外面, 在皇宫外面,有人在等着他回来。
所以他必须要去。
没有路,那就斩一条。
谢容皎闭眼做了一个拔剑鞘的动作。
然而他腰间空无一物, 没有时时不离的
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