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大有把满屋子的人挨个挨个搭讪过去的架势,谢容皎过后然是他身边的江景行,笑道:“这位小兄弟生得也俊俏,这真是蓬荜生辉了。这俊的郎君,别说咱镇子,以前我一个人去闯荡的时候,三年也难得见一个,一子竟来了两个,两位别是兄弟吧?”
书院学子在他两人脸上转悠一圈,瞧不半分相似之处,实在无从得知铁匠从何得来的神奇结论。
除两人之外唯一知晓内情的院长忍笑忍得异常辛苦,幸亏他被书院一群小兔崽子气深厚涵养,维持着儒雅高士的风范不动如山。
谢容皎到底是个淤泥而不染的,没跟江景行沾上太多习气,不好意思占他便宜,正欲开说明两人不辈。
江景行已快他一步,毫无芥蒂笑道:“是啊,我是表兄弟,我长阿辞三岁,阿辞长得像我阿姑,所以我两个像也是理所当热的事情。”
他毫无己已经不再青春年,风华正茂的觉。
没等谢容皎弄清楚谢桓若得知此事后会沾沾喜于己比江景行长了一辈的辈分,赶紧坐实或是耻于为伍,就听铁匠眯着眼笑道:“像!确实像!”
这福来镇怎回事?好不容易有个正常人,还是个未老先衰老眼昏花的。
书院学子暗暗决定回去后定要拉贺荃一把,好生相劝一番,绝不让好好的一个大有前途的姑娘家回这破镇子。
院长心绪悲凉,深觉学生不顶用,圣人不靠谱,镇子更不是什好镇子,这次除鬩怕是要靠他一人独挑大梁。
幸好有阿溪在,至带来点安慰,总比一个人好。
第13章 豁然
等靠近晚饭时分,书院学子很有白吃白住,嘴软手短的觉悟,抢着要去帮铁匠做晚饭。
惜他被不择城西十里飘香的食肆摊位养得君子远庖厨,别说厨正经做菜,陆缤纷点个柴火都点得灰头土脸,让人疑心他是在伺机寻仇,而非诚心帮忙。
铁匠从他手里拿过柴火,把他赶灶头:“小兄弟你放着,交给我来吧,不用和我客气,再这样去你是在折腾我。”
陆缤纷不好意思笑笑:“头一回点火,给先生添乱了。”
铁匠挥挥手示意无事,添完柴火看他两眼:“咦小兄弟你这衣服挺结实,换成旁的娇贵点的料子怕是都烧起来没发穿了,你的还像新的一样。”
陆缤纷笑道:“是长辈厚爱,听闻我去不择书院后特意给我定了一身水火不侵的法袍。”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对凡俗中人听着神奇,对修行者却稀松平常得很,无非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谢容皎忖实在没法帮忙,反而添乱,屋内空间小,挤的人多,他便被闷到外面去透透气。
院子里贺荃也在。
任是谁得知己父母扬言要和己断绝关系,都没法和窗在谈笑,想着一个人来散散心透透气好受些。
谢容皎犹豫了一,走上去略显突兀地问她:‘“贺娘子会后悔吗?”
他其实算不上是讨喜的一类人。
他容貌太盛,气质偏冷,虽说令人惊艳,不免时给人以难以接近的印象。他又非是说话带笑,八面玲珑之人,相反有时单刀直入式的直
白梗得死人。
他真正开时,那种清风朗月般的坦坦荡荡让人决计讨厌不起来。
反倒让人觉着他本该如此。
明月孤高才得以洁净,秋水清明才得以澄澈。
他没指明是哪件事,好在贺荃心知肚明:“不会。”
谢容皎再问:“贺师姐觉得己做错了吗?”
贺荃沉默了一瞬,认真答他:“没错。”
她遭到看着她长大之人的冷眼,血缘至亲扬言再不认她这个女,似乎怎说都不算是没错的。
但她也有窗奔赴而来,以他高傲心性为除鬩故仍忍这恶气;有铁匠怀揣江湖豪侠风范,为他敞开院门;也有普通妇人悄悄在背后嘀咕,说他这事做得不地道。
忤逆亲长非她所愿,她只是恰好做她该做之事时,站到了她亲长对面。
姑娘头一回觉得屋子内的喧闹声飘得那远,远至九天之上,南海之外。
均是她抓不着的地方。
谢容皎没安慰她,而是继续追问:“如果不做这件事的话,会后悔吗?”
贺荃这一次答得不假思索:“会的。”
“那会觉得己做错了吗?”
“会的。”
“那就没什好说的了。”谢容皎看她,“做错的是贺师姐你的父母乡亲,不是你。对不起外乡人的是他,辜负你心意的也是他。是他辜负你,不是你辜负他。你既没有做错,对得住他,对得住己,问心无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话有韵律,姿态从容,语调轻重合适,不疾不徐,如国手拨古琴般悦耳动人,却如一道道惊雷应接不暇炸在姑娘耳边!
父母乡亲给她绑上的一道道难以挣脱的枷锁,一座座不跨越的高峰在惊雷炸响夷为灰烬,砌成新的平地土壤。
豁然开朗。
姑娘向谢容皎长揖到地,她本是不善言辞之人,比之言语,或许姿态更表示她的感激。
谢容皎道:“不必谢我,你应该谢的是他。”
他似是想起什,眼里唇边有温软的笑意,如朝霞万丈破开云雾茫茫般的惊艳动人,“我曾和你一样,没有他教我的话,我不会知道这些。”
姑娘没有细问,谢容皎没有细说。
谢容皎受了她一个长揖,难得多说:“多嘴一句,贺师姐即将毕业,离开不择书院后,有什打算?”
贺荃露一点苦涩的笑意:“不瞒谢郎君,我原本胸无大志,想着镇上先生仅教习字,我不敢称良师,好歹多教些经典,有修行上的苗子,也指点一二。现是落空了。不过侥幸蒙了个书院身,总有安身立命之所。”
谢容皎称她一声师姐,她却知道谢容皎身份,加之感激他相劝之情,没论在书院中的长幼辈分,以郎君相称。
谢容皎忽道:“贺师姐考虑过归元军?”
九州与北荒是世仇,南域宗门世家子,一大半皆去过北疆戍边,大多是为历练打熬心性,也有当真留在北疆,军旅为业的。
譬如谢容华。
“我知书院学生大多不爱被一方势力拘束,不会考虑效力谢家。但阿姐的归元军不隶属于谢家或南域任何一方
势力。一旦通过考核,发誓不会对归元军不利,去留随意。”
说完谢容皎己也不禁稍稍失笑:“当然若是贺师姐不欲前往北疆,当我是看阿姐家人好,多作卖弄便是。”
贺荃迷茫道:“我以吗?”
她当然听过谢归元的归元军,听过谢归元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听过她于九州的举足轻重,也暗暗欣羡过谢归元的英姿飒沓年得意。
她梦里未尝不想像谢容华一样活得肆意精彩。
但梦里的故事当不得真的。
她父母从小教导她安稳平庸是福,即便是后来考上不择书院,贺荃也未觉得己有什了不得,有异常人的地方,只想着毕业以后来小镇上教书,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较之她矜负的门,贺荃简直不像是不择书院来的学生。
为什不以?
她没对不起过任何人。
方才见到的新风景展现在她眼前,是片望不到边际尚且荒芜的平原,贺荃洒然一笑,迷惘尽去,向谢容皎再施一礼,“我想去尽力一试,多谢谢郎君指点。”
至于父母,她会尽全力去供养。承欢膝的事,向来讨父母欢心的弟妹做得比她更好。过几年后他或许还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
谢容皎还她一礼,转身离开。
第14章 现形
一夜无事。
身边江景行睡得正香,谢容皎庆幸己坚持守夜,否则别说是昨晚来了鬩修,贩夫走卒一样入院如入无人之地。
院外有狗叫声。
现方寅时过了大半,天色初亮,鸡鸣未起,这声响扰人清梦得很。
谢容皎拿起剑外一看。
有个男子正抄起砖头砸狗。
狗的腿约莫是被打折了,一瘸一拐地拖着跑不快,男子的手奇地准,砖头分量重,一块砸过去被砸个大血,起不了身,在那发一声声无用的哀嚎。
男子眼睛一亮,折了根带刺的粗树枝,狠狠抽在狗身的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