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涨奶无所事事
已是掌灯时分,晚风细细如雾,天边还有最后几缕金黄,将退未退,映方昭步履匆匆的身影。
她向着荣安堂疾奔而去,素裙在风中翩飞,黑发与长袖随风共舞,系在发髻红发绳上的两颗明珠在秋风中晃晃荡荡。
冬梅早在廊角等候,远远看到方昭,便迅速迎了上去,亦步亦趋紧跟着低声禀道:姑娘,殿传话祈盼一会。
方昭不置否,默然向前。
冬梅抬眸窥她神色,迟疑问,姑娘...是还在气恼?
恼什...她还有什资格恼李宣,虽则严格来说她沦落到日,李宣难辞其咎,他又何其无辜。
荣安堂一众侍女在门相迎,各人盈盈行礼,七姑娘。
腿肚子一直打颤,方昭着实是快走不动了,她勉强点了点头,眯眼望向苍茫的天际云海。
浮云流动,斜阳近暮,漫天的橙红云霭将西面的半边天空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令人凭生空荒孤寂之感。
从院中古树的枝叶间望去,血红而高远的苍穹,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丝丝缕缕的晚霞穿过叶片落入眼眉,此刻颇有几分荒凉。
方昭轻声一叹,忽觉这尘世之间,事事都已是索然无味。
怎?是七七来了?
随着祖母的问询声,锦幔轻掀,珠帘晃动,有人打起软帘了屋,这正说着呢,七妹妹你是算来了。
方昭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唇边缓缓漾开了一抹笑意,徐姐姐。
徐婉面若芙蓉,眉似远山,衣着淡雅,气质超群,一身青色衣裙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书卷气质。
她莲步轻移,踏石阶挽上方昭的胳膊,你这丫头,这是做什去了?连衣裳都换了?累我好等。
对不住了徐姐姐,不小心泼了茶水,一顿收拾便来晚了。
方昭压重重心事,与徐婉说着笑,挽手提步入屋。
红缎铺地,玉石砌墙,碧具宝炉,紫楠桌案,满室流光似锦。
七七...
七妹来了...
一屋子莺莺燕燕,几个小姑娘正言笑晏晏围坐在一起陪着上
首的老夫人闲话,见方昭入屋俱起身相迎。
方昭嘴角轻牵,眸光转动,向各人打了个转一一致礼。
方老夫人虽已过六十,却保养得十分好,望去不过十如许,仍是个端庄高雅,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不过平日看着虽随和慈祥,但因方老太爷常年身处高位,她然也是炼造了一身威严。
方昭向来都还是挺怵她的。
祖母。她笑盈盈疾步走近老夫人,垂首告罪:孙来晚了。
不碍事,老夫人放手中茶盏,温和的目光略带笑意在方昭的脸上轻轻掠过。
不过,我这乖孙怎着了这是?这眼睛瞧来也不比那兔子好过多。
没事,方才净面时不小心溅了些水,搓红了眼。
方昭立在她身后,乖巧地伸双手轻轻地替她按摩着双肩。
老夫人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似是被按得极为舒坦,嗯,没事那就好。
堂姐方菲在旁抿唇一笑,祖母这就偏心了啊,不晚吗?前头母亲都来唤开席了,七妹妹就该罚。
也是,老夫人悠悠笑道,三丫头你倒说说该怎罚?
方菲未及说话,徐婉已合掌坏笑着飞了方昭一眼。
要我说呀,就罚七妹妹一会多喝几杯果子酒,说不定啊就又像上回一般给我唱一郎探母。
好,婉这个好。老夫人拿了肩头方昭的手,那还等什,那戏台子也早搭好了,咱走着。
方昭连忙搀扶着祖母起身,垂头,赔笑道:都听祖母的。
你啊,要是真都听我的,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忽地悄悄压低了声音,听闻你是又跟殿闹脾气了?
没有,祖母多虑了,孙岂敢不敬。
侍女打起了软帘,方昭与堂姐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往外走去。
你惯会撒泼顺杆子爬,老夫人幽幽一叹,殿虽待你一片赤诚,但君恩易逝,七七你也大了,该学着点。
她看了一眼方昭身侧的徐婉,又笑道,你瞧你这嫂嫂,就没听说过她会常日与你大哥别扭置气。
什呀!徐婉闻言霎时霞飞满面,她扶着额原地跺了一脚,方祖母!说她这鬼丫头就罢了,您怎又打
趣我。
好,好,不说不说了,走。
方昭心头猛地一沉,几乎再也没有力气提动步伐了。
是了,她竟都忘了,徐婉是那人未过门的妻子。
而她,却刚在他的唇飞向云端。
何其荒谬。
张灯结彩的方府,沿着铺洒着万千潋滟金鳞波光的一湖秋水,搭起了高台,筵开了无数席位。
时值仲秋,花蒲繁华,丹桂飘香,亭台之间,疏竹环绕,芳草郁郁,甚是雅致。
拜寿行礼,鞭炮齐鸣,亲朋云集,其乐融融,清歌坊舞,笙管丝竹,韶乐悠扬。
宴上,方昭陪着一群小姐妹分席而坐,杯觥交错调笑间,周围洋溢着无数的欢言笑语。
她的目光却不由主地在人群中搜寻方砚的身影,眼见他在相隔不远的席上推杯换盏,来者不拒饮了不酒,脸色略带潮红。
方昭微微失神,恍惚觉着一切的人声与乐声都慢慢远了,只有他在郁沉的暮色中分外惹眼。
方砚似有所感,手中转动着的酒杯停在了唇间,蓦然望过来。
方昭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若有所思的双眼,那一双眼,深邃得像古井,如沉着千年的岁月,静默地等着一个汲水的人。
满湖荷花无声,晚风穿柳而过,双目对视的一刹那,乐声远荡,人潮退散,时间宛如冻结,她的心都在一子就停止了跳动。
她直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怔怔地与他的视线遥遥相对,似隔着千山万水在空中交接。
此刻,万物都已隐去,他人皆化背景,唯有衣冠从容,锦带风流,青山翠玉的方砚在她眸中如星光流淌。
他在人群中向她遥遥举杯,他薄唇轻扬,一饮而尽。
人生如戏唱,还有谁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