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没有去的地方

叠烟阁在夜里一直营业到次日卯时, 大堂里欢声笑语不断，灯火彻夜长明。

孙灵陌方才受到的惊吓被鼎沸的人声治愈了些，她特意挑了个前后左右都是人的中间位置坐了, 让乐山拿了好些酒过来, 揭开酒封，给秦洛倒了满盏。

秦洛眯起眼睛打量她一会, 问她：“到底怎了？”

孙灵陌手一顿，抬头问他：“刚才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然怎恰好在这里碰见他。

恰逢嵇老头从楼上来，看见他, 过来打了声招呼。他年纪大了, 撑不住困, 吩咐了乐山好生照看店里，他去后院歇息了。

被他一打，秦洛就忘了她方才说的是什意思, 转而继续问她：“这晚了，为什一个人在街上走，那个了不得的皇帝不是不肯放你来吗？”

她垂眸, 轻轻眨了眼睛，十分疲惫地道：“我不知道己要去哪。”

秦洛就一愣。

她看着己面前盛满酒的杯子, 说道：“好像去哪都不对，哪里都不安全。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我就算来了，也没有去的地方。”

“为什？”

“有人要杀我，”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清亮地看着他，毫不遮掩道：“陈锦婉要杀我。”

秦洛脸上神色明显一沉，眼中光芒跳跃了些, 紧蹙眉道：“什？”

“信不信由你，”孙灵陌道：“原本我打算治好了皇上就离开这里，现在我发现，我不走。我要回宫去，皇上不是喜欢让我当官吗，那我就当给他看。”

她给己倒了杯酒，仰起脖子一气喝光了。

秦洛脑海里还在不停回响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依他对陈锦婉的了解，那人一向最知道己想要什，一旦认定了谁，就会生近乎病态的固执来。当初她遇到赵辰轩后，对他一见倾心，只因叠烟阁里有个姑娘多看了他一眼，她后来就差点把那姑娘的眼睛剜掉。

孙灵陌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她既说了陈锦婉在追杀她，那就肯定是真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陈锦婉已经成了皇上妃，竟然还是如此草木皆兵，只因孙灵陌与旁的姑娘略不些，受了皇帝青眼，她就忍不住地要手除掉她，以防未来会现的任何。

没有遇到赵辰轩以前，陈锦婉只是个单纯的美貌女子而已。是遇到赵辰轩以后，陈锦婉却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提前手，生怕赵辰轩会被旁人抢走。

近来秦洛时常怀疑，他对陈锦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确喜欢过那个一笑百媚生，满城无颜色的绝色女子，在他喜欢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个善良单纯毫无手段的姑娘，并且以为她一直都是个善良单纯毫无手段的姑娘。

是现在的陈锦婉，他感觉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他又抬头看向身边那个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女

孩，问她：“你明天回去？”

孙灵陌点了点头：“是，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只要我离开皇宫，我就过得好了。有些人我惹不起，我总躲得起。但是到现在我才知道，在有些事情上，逃避是没有用处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首先是要直面问题。”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如镜：“所以我要回去。不管以后会怎样，我都不会再怕了，只要我努力地活过，我就不后悔。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经十六岁了，在这里算是个成年人了，我必须勇敢起来，不胆怯。”

秦洛看着她，勾唇笑了，说道：“你什时候胆怯过？如果你这种性子的都要被说一句胆小，那这世上就没有勇敢的姑娘了。”

她一笑，弯着眼睛道：“多谢夸奖。”

秦洛也是一笑。又想着她的话，默了默，问她：“你打定主意要回去，是不是想报仇？”

“是，”孙灵陌毫不迟疑，并不对他隐瞒：“她要杀我，我然要回击。”盯着他，说道：“我有错吗？”

秦洛默然。

“你要给她提醒吗？”她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秦洛道：“所以你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

孙灵陌带着点揶揄道：“你喜欢她哎。”

对她这句话，秦洛意外地发现己并没有多情绪起伏，他甚至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小爷我还就不信，天底就没有漂亮姑娘了。”倾过身来，朝她靠近了些，说道：“是不是啊，小​‎­美­‍​­人​‌‎­。”

孙灵陌看着他，嗤声笑道：“那就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心仪的漂亮姑娘。”

两人彻夜长谈，喝了一夜的酒。天将明时秦洛已经醉得趴在桌上起不来了，孙灵陌让人把他抬进屋里休息，她己抽针来，给己扎了几，让己清醒过来。

迎着初升的朝阳，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皇宫门。

她抬起头，看着巍峨的红色城门。

第一次来时，她是被迫。是现在，她要己主动走进去。不管前路等着她的是什，她都不会再退缩。

她在心里给己加油打气，抬起脚来，跨进了宫门里去。

宫墙千里，重新在她眼前绵延开来。

-

渊和殿中，太医战战兢兢地给赵辰轩背上换药。初见到这道伤，他吓得心都要嗓子眼。皇上乃万金之体，怎受这种重伤？要是被太后知道，指不定要发怎样一场大火。

好不容易给皇上换了药，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行了礼准备离开。

赵辰轩冷着嗓音提醒他：“除了你以外，再有另一人知道朕受了伤，你就己去大理寺领罪。”

三个太医哆哆嗦嗦地赌咒发誓，保证己绝对不会说去。

等他走了，背上强忍住的疼痛猛地朝他袭来，他不由得紧紧闭了闭眼睛。

一群庸医，若是孙灵陌在此，怎如此笨手笨脚，换个药好像是给他扒了一层

。

他疼得唇上起了一层白，一张清冷俊逸的脸上渗层层冷汗。

门外有宦官回报：“应护卫来了。”

赵辰轩立即收敛起脸上痛色，调整一副毫无异样的样子，说道：“让他进来。”

顷，一位身着墨绿衣衫，方脸宽额的护卫领命而入，过来对他躬身见礼，说道：“孙大夫已经回宫。”

他面上一怔：“她己主动回宫？”

“是。”应淼道：“昨夜有刺客欲取她性命，她知道外面不安全，不敢在外逗留。”

又有刺客？赵辰轩蹙起眉来：“谁指使的？”

“是……”应淼有些犹豫，踟蹰半晌方道：“是容妃……”

赵辰轩脸上明显一凛，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容妃？”开时，他的嗓音染了层砭入骨髓的寒凉：“道慈观纵火之人也是她？”

应淼道：“那个倒不是。纵火的是一个叫汐的女子，属已经把她带进宫来，现正在外面候着。她己也都招认了，说是她记恨孙大夫，看见她孤身一人去了道慈观，这才趁着夜间纵火。”顿了顿，问道：“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要带进来再审？”

“不必了，”赵辰轩有些不耐：“踢条白绫打发了吧。”

“是。”

应淼领命欲走。

又听皇帝问他：“昨夜孙灵陌歇在了哪？”

“孙大夫跟秦洛在叠烟阁里喝了一夜酒。想是她怕着了，不敢在外宿歇。”

赵辰轩垂眸不语，半晌道：“从天开始，倚晴馆外护卫人手加增两倍。”

应淼回道：“是，属定护孙大夫无恙。”

等他走后，外面传来女子不甘又怨恨的声音。

汐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个俊美如神祇的公子，竟是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怨不得，怨不得他就连收她做个使丫鬟都不愿意！原来是他嫌她！

汐又是震颤，又是不甘，等应淼过来命人把她拉走时，她拼了命地想冲进屋，再跟他说最后几句话。那些人哪里肯让她进去，上前死死地将她拦住，硬是架着她走了。

“公子！”汐撕心裂肺地朝屋里喊：“公子！你为什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你不是救了我性命，又给我赎身了吗，你明明对我有情，现在为什要对我这狠心！”

那些才听她说得实在不像样，伸手把她的嘴死死捂住了。

孙灵陌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汐的眼睛瞬间睁大，无比怨毒地怒瞪着她，被捂住的嘴里透些呜呜囔囔的声音。

才把她带到了后院一间杂物房，两个人把她按住，一个人拿着白绫过去，活活地把她勒死了。

孙灵陌虽然没有看见，也想象得到汐会是什场。她知道己是个有用的人，赵辰轩轻易不会取她性命。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宫里悄无声息被处死，心里还是不禁害怕

起来。

她嘴里发干，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对韦德道：“烦公公通报一声，我要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