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人来往日深，陆斐终是将己身份据实相告。

“你怎一点也不惊讶？”陆斐好奇问。

明炤心想他在青楼楚馆里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甚至亲身练过缩骨去扮演女人套取情报，‍​​男­​女‌‍‌‍­之分，他会不知晓？当日他一眼就看来陆斐的性别，也正因此他才没往那个和她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陆萋身上想。

不过这话说不得，于是明炤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明炤身是个嘴上跑马的轻佻郎君，但他扮演的孙三郎却是个寡言稳重的家伙。

这一点似乎正投了陆斐的喜好。她把这个孙三郎当做一个靠的兄长，许多不和家人、好友说的话，统统往孙三郎耳里，包括许多蒜的小事。

比如说一个她很要好的好友竟然和另一个小娘子更亲近；比如说她想见长青楼的苏晚晚一面，但却被爹娘说了一顿；比如说，她妹妹有了要好的朋友，不和她亲近了；比如说，她弟弟最近好像春心萌动，竟然偷偷买起女孩用的发簪……

明炤对此陆斐的薄弱戒心十分鄙视。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这般轻易地就信了人，却不知这衣冠禽兽多的去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一脸正直地把她的心事都记来。

明炤一直觉得陆斐是个很幸福的人，若不幸福，她也不至于成日为那些琐碎小事烦恼。而往往这样的小烦恼总是过不了夜，就被她新生的喜悦给冲散。

但很快，这个认知就被打破了。

然后他知道，女人果真是最复杂的存在，简单明朗如陆斐竟也会有深藏的心事。

那一日，陆斐来赌坊寻明炤，明炤收到消息后，匆匆换装易容赶来。

然后便见着一个难得一见的失魂落魄的陆斐。

他把陆斐引进楼上的雅间里。

雅间的门一关上，陆斐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明炤问：“怎了？”

是不够钱买想要的字画了，还是和哪个亲近的人吵嘴了？

陆斐抽泣着说：“萋郎过了县试，还是案首过的。”

明炤一愣，这不是喜事吗？

陆斐幽幽道：“我娘居然叫我去学绣花。”

明炤沉思，这二者之间究竟有什逻辑关系？

一刻，陆斐放声大哭，她哭道：“我和萋郎胎而生，形貌相似，才智亦是。我认诗词文章，无半分输于我弟弟。而论勤学用功，我也不在他之。是，最后他一展所学，我却只学着绣花，然后嫁人生子，做个深宅妇人，凭什？”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明炤，满怀不甘地问道：“凭什？”

“……”

明炤回答不了陆斐的问题。

明炤见识过很多才华众的女子。

如他前任上司、现任上司夫人的顾盼娘，她的聪慧干不知让多庸碌男子汗颜，但当她失了父母的庇护后，只因身作女子，就叫一

干族人逼得险些去死，以至于不得不投身皇城司才得一条活路。

如他的小姑姑傅令嘉，她不曾正经研习过兵法，只曾经听叔略地说过，但明炤兄弟间沙盘演战时，她偶然瞥见，随几句嘲讽，竟叫他兄弟醍醐顶。明炤曾好奇她是不是以前看过兵书，却叫她回以懒洋洋的轻笑：“身作女子，本也无用武之地，我看那些玩意作甚。”

如明炤手许多的女探，作密探，她的力、毅力半点不差于男子，然而离了皇城司，她走的路却远远窄于男子。

……

世道如此，明炤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给予手那些女探等于男子的待遇。

而陆斐所求明显在明炤的力之外，他又如何？

他唯一做的大概就是让陆斐开心一些。

于是，他等得陆斐平复情绪后，带她去了长青楼，见了苏晚晚。

这个举动并不符合孙三郎这个人设的，明炤如此做是在打破他作为暗探的原则。

但他还是这做了。

苏晚晚是另一个顾盼娘带的学生，算得上明炤的门师妹，现在更是明炤手的人。

明炤要见她然不难。

在明炤的暗示，苏晚晚用足了心思去开解陆斐。

开解得太过了，陆斐离开时竟已将这苏晚晚引作了知己，甚至想要钱为她赎身。

明炤冷酷地打破陆斐的妄想，“苏晚晚慕者众，不乏愿为她一掷千金的人。而她身积蓄更是不菲，不差你这赎身的钱。”

陆斐奇怪：“那她为何不赎身从良？”

明炤漫不经心地答道：“她如正当盛时，风光无限，岂不比做一个深宅里的妇人要由？”

陆斐怔在了那里。

明炤见她似有所悟，心中警铃大作，忙补充道：“但她这时的由却是拿不定的晚景换的，实如风中残烛，长久不得。”

陆斐“噗嗤”一声笑了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到，那些宅院里的夫人娘子嫌弃这行院里的女子卑贱放荡，偏偏这行院里的女子却也嫌宅院里的生活拘谨无趣，这般情状，岂不有趣？”

明炤看着她笑颜如花，默默无语。

心里默念道：有趣，很有趣，非常有趣……

明炤暗暗护送陆斐回府后，又折回了长青楼，换回己的身份。

帮他作掩护的苏晚晚如是道：“你喜欢她。”

明炤一双桃花眼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吃醋了？”

苏晚晚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何不试着娶她？你到底是门当对。而且我看她并非对你无意。她若是知晓你的身份，也许……”

“别说了。”明炤冷声打断苏晚晚的话。

在苏晚晚了然的目光，明炤终是撑不住脸上的笑，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她该有有更好的。”

更好的夫婿。

一个和她一样坦荡明朗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