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齐收回挡在她眼前的手,然后对上一双霜淬冰的写满厌憎的杏眸。
她讥讽道:“这便是你应六哥的不会伤我?”
耶律齐不用唇去己唇上沾到的血迹,“不伤你性命而已。比起七娘你方才对我的杀心,我都以说是很心慈了。”
说着他又笑了笑,“说来也有趣,十年前,我外祖舅舅都不管我了,偏你要救我,十年后,你却要杀我,你倒是不嫌折腾?”
“若那时知你会投去北狄,我宁失诺于阿雪,也决不会救你。”
此声有斩钉截铁之利,毫无转圜之余地。
耶律齐脸上笑意一隐去,他看着令嘉,琥珀色的眼眸忽地曚昽起来,好似浮起一层薄雾,掩尽了光辉。他的目光在令嘉的眉目上一点一点描过,专注沉静,不带半点轻狎,似在看她,又似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待得他终于从那回忆中挣脱来后,正眼去看令嘉,看着这个美得叫人生恨的女人,带着嘲意说道:“你还是那狡猾!”
令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狠狠松了气,这时才注意到背后竟已有冷汗冒,黏腻得难受,她却顾不上了。
萧彻是个极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平日表情和语言都极为克制,但堵终有疏。萧彻的疏便落在行动上,比如夫妻间极常见的亲热行径,于他便是一种疏泄情绪的渠道。喜、怒、哀、乐种种情绪,他似乎都通过耳鬓厮磨的亲热,传递到令嘉心里。
经了这一位闷丈夫手把手的训练,令嘉对于男女间的亲密动作有着远超常人的解读力。
耶律齐的“咬”已是落在了这亲密动作的区间里。
而令嘉从这一“咬”中解读来的,便是一种令人颤栗的掠夺和毁灭。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生,但求生的理智告诉她,她最好想办法引导对方的情绪。
好在,她成功了。
两人相对沉默间,耶律齐冷不丁地问道:“你嫁给了萧彻?”
令嘉这次反问道:“北狄情报会疏得连这事也不知?”
耶律齐不理会她的讽刺,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真是好眼光!”
令嘉不咸不淡道:“我会想爹转告你的夸赞的。”
“那不妨再添一句,”他幽幽说道:“他千万要记得我外祖母的教训才好。”
令嘉闻言不禁一怔。
耶律齐的外祖母……不就是现在的段老夫人嘛。
耶律齐说完后,却是起身往外走去,竟是将令嘉抛不管的意思。
令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祖地门除了傅家之前安排的高手,还有她从王府带来的守卫。
这人没她做人质,难不成还想着己突围不成?
当然,令嘉纵使再疑惑,也绝不会声去问。
虽然只是万一,但这要是他忽略了,进而提醒了他,那才真叫冤枉!
令嘉被点了,坐在地上
,动弹不得地等了大约一刻钟,才等来一直缀在耶律齐后面的令奕等人。
令奕看到被丢的令嘉,露错愕,显然也是不解耶律齐为什丢到手的人质。不过,转瞬他又露怅惘的神色,往祖地入方向看了一眼,似乎还带着几多忧虑。
令嘉见状冷笑一声,说道:“还不过来给我解穴?”
令奕讪讪地上前,但上手时却又开始犹豫。
令嘉知道他的犹豫,说道:“他用的是段家的手法。”
令奕松了气,这个他熟,气凝于指尖,往几个穴道按了几,令嘉身上那股酥麻感这才渐渐褪去。
醉花和醉月忙上前扶起令嘉。
令奕奇怪道:“你既然认是段家的手法,干嘛不己冲穴?”
令嘉嫌恶地掸了掸裙摆上的尘,然后才答道:“我内力不足。”
令奕抽了抽嘴角,“……练了十年,连冲穴的内力都没练来,你也真够不用心的。”
令嘉却是冷笑道:“似我这般弱的女子,也就你无力后,才到我来动武,而若你都无力,我纵武艺高些,也无甚大用,既如此练来何用?”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句句讽刺,混着令嘉冰冷的眼风,字字都往令奕身上刺去。
令奕默默闭上嘴。
令嘉却还不放过他,凉声说道:“你不去前面看看,这次没了我,他不好脱身,还需要你再‘帮’一次呢。”
令奕面露黯然:“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控制不住犹豫了一而已。”
令嘉冷声道:“若是战场相逢,你这点犹豫已足够要去你的命了。”
令奕看着令嘉,目光复杂:“小妹,你方才说话时真像爹。”
令嘉淡声道:“你若是想念他的训斥,我以把日的事都转述给他老人家看看。”
“……比起爹,你还是温柔许多的。”
兄妹间站在这科打诨的,都是没提派人去入那处看看。还一会后他终是等来了人。
钟榆见到令嘉颈间的血痕和狼狈的模样,脸色微变,跪倒在令嘉面前,面色凝重说道:“擅闯尊家祖地所在,还望王妃见谅。只方才那贼人内闯,此贼武艺高强,属等不防让其逃脱,已是派人前去追索。”
令嘉和令奕对视一眼,令奕目中是如释重负,令嘉目中却有疑惑之色。
令奕上前将方才的事大概陈述了一遍,只省了去己的失手。
耶律齐!
听到这个名字,钟榆脸色顿变。
他脸色凝重道:“耶律齐看似一人,但难保还有属在侧,为安全计,王妃还是先回王府吧。”
令嘉颔首应。
令奕坑了妹妹一场,心有歉意,倒是不嫌麻烦地护送了一程。
——在令嘉的车里护送。
许是没了旁人,令奕终是问他好奇许久的问题:“在祖地里,你干嘛非要叫破……他的存在。你若没叫破,
哪有这一遭折腾?”
令嘉神色极是冷淡,“哥、五哥分明是因他的缘故身死,偏他还故作姿态地来祭拜,我怎见得?我倒是奇怪,那时你分明也是差点身死,怎的半点不记恨他?”
令奕目露怅惘:“那时我与他一死战,一在哥、五哥帮助逃离,一起流落北狄,最后一起讨回大殷。分明前一刻我还在齐心协力,入城后一刻他就成了北狄内间之子,姑姑和阿雪也都死了……他是不知情的。”
令嘉说道:“不知不是谅解的理由,更别说他现在已是北狄的耶律齐。”
令奕却道:“你既如此想,你那时又为何会被他‘劫持’?”
令嘉垂眸,“那只是因为我应了阿雪。”
令奕沉默了一阵,忽地问道:“阿雪和姑姑……真的是爹的手?”
令嘉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但这反应本身已是回答,令奕阖上眸,幽幽一叹道:“难怪!”
到了王府门内,令嘉将马车,令奕却是拉住她,说道:“你拿条帕子把脖子和嘴上都吧,全是血的,也太难看了点。”
令嘉这才恍然意识到己身上竟是全没打理过。
她不禁嘲笑己,诩冷静沉着,但到底还是叫往事搅了思绪,以至于连这粗浅的小事也没想到,还要粗枝大叶的令奕来提醒。
她拿帕子,拿过马车内案几上陈放的茶水,打湿了些,拿去那些血迹。
令奕看着令嘉嘴上的血,嘀咕道:“你还真是半点都没长进,一离了人就绊脚,绊个脚就算了,还把嘴给磕到,真是笨死了。”
令嘉嘴的动作顿了顿,她目光诡异地看着令奕。
“看我做什?”
“没什。”
就是看看将近而立之年的童子是什样的。
萧彻应是从快马赶回的侍卫处受到的讯,令嘉一马车就看到匆匆走来的他。
见了令嘉,他的脚步一顿。
令嘉感觉到有一股目光从她头顶扫到她脚底。
她忽地有些心虚。
唇上的豁太多,实在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