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脑海里说,谨遵王命。
十月二十一,两支队伍各离城,扮成沈令的那个随从假装染了风寒不说话,委托黛颜审案,五娘让阿菩去给假沈令送药,等她回来,跟她说己还想要再雇些勤快懂事的仆妇。
她又补充,“需得是城里老,知根知底好人家的女媳妇。”
阿菩想了想,“不知要雇几个?”
“嗯……得多雇一些……三十个总要的。”
阿菩一听就连连摆手,说城里就这多人,现在还是家家忙着准备过冬的紧要时候,这个人数,难得很。
五娘蹙眉,言语了一句,“哎,但没这多人就来不及啊……”她仰头想了想,问道,“那若不是现在,而是个月月中呢?”
阿菩算了算,有些迟疑地道,那大概还好,但是三十人恐怕还是难凑。
五娘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阿菩嚅嚅应了一声,五娘抬脚要走,忽然想起什似的转身,“啊,对了,阿菩,你把城里的裁缝都唤来,说我这有个大活,着急要,工钱多给。”
第十七回 烛花久()
阿菩在门边愣住,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都……要?”
“对,都要,嗨,通共就三五个裁缝,全叫来吧。就这我还怕不够呢。”
五娘又絮叨抱怨了几,都是些衙内也好县令也好,一个二个都不体悯人难处云云。
叫来裁缝,五娘一气订了二十套冬装,拿来的全是上好的裘皮布料,要求务必在十一月初五前做完。
有个裁缝怯怯地说了句怕时间上不够,五娘一笑,一人跟前放了一贯钱,说只要十一月初五前做好,这些钱是先赏的,后头还有更丰厚的!
重赏之必有勇夫,看着金灿灿的钱,大家一句怨言都没有了,忙不迭地各领了任务,心里盘算怎把这活干得又快又好。
送走裁缝,阿菩勤快地擦地抹桌,听到五娘和掌柜在里头言语,说还得把库里盘一盘,看看还缺什东西,后面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去,她竖起耳朵也只隐隐约约听到什夫人、过来、十一月初五、初八之类的话。
阿菩静静听了一会,觉得里面似乎快说完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阿菩门采买,悄悄从后门进了刘屠院子,学猫叫了几声,一会工夫,浑身血腥热汗的刘屠从前头铺子里来,一看是她,态度跟之前全然不,微微欠了身,“娘子有要紧事?”
她飞快地道,“快去通报当家的,最迟个月初八,县令的家眷要来!”
十月二十二,沈令等人冒着风雪抵达流霞关,直接去了黛颜之前在流霞关赁的院子——黛颜机警,在城里僻静地方各赁了几个独院,容纳五十个禁军和沈令带来的人绰绰有余,毫不惹眼。
然后当天午,叶骁到了。
他一走进院子,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令。
沈令正从厢房
来,一看到他,一张清绝面孔立刻浮起一片喜色,飞快到他面前,似想伸手拥住他,却忍住,只替他掸了一风帽上的雪花,低低道:“……吃饭了?”
叶骁却不管这些,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沈令象征性地刚挣了一,就感觉到叶晓热烘烘的气息扑在他耳尖,“……阿令,我好想你。”
沈令想,谁爱看就看,爱嚼根就嚼根,他这久没见他的三郎,想他想得每日每夜都睡不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他反手紧紧抱了一叶骁,悄声道我也是,便牵着他进了房。
叶骁略略洗漱,风卷残云地吃光了端上来的东西,看得沈令心疼。
他黑瘦不,胡子拉碴,沈令心里只想着这人不知道一路吃了多苦,怜惜不已,除了给他添饭加汤,就一味痴痴看他,一会想他廋了好些,怎补回来,一会想我的三郎怎受这样苦。
这边天冷,普通民居离了炕就冰凉,洗澡怕伤风,沈令给他擦了身,用刨花水通了头,又端了把高凳,坐在炕外,拿硝过的皮子垫在腿上,叶骁干干净净暖乎乎地裹好放在被窝里,头枕在他腿上,沈令拿了银刀,给他剃须。
他告诉叶骁,李广死了,张大也畏罪杀,黛颜正在审张家的人。
叶骁睁眼,“哈?李广死了?”
沈令点头,叶骁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闭上眼,沈令给他脸上抹加了皂荚水的藻豆,起了一圈细小的白色泡沫,他舒服得只差睡过去,咕哝着阿令真好,沈令却心里一恻。
他哪里好了。叶骁给他如此深爱与信任,他却为了保护冯映与北齐,杀人灭毁灭证据,辜负了他。
想到这里,他手中银刀一顿,叶骁睁眼看他,一双漂亮眸子在室内幽暗之中,显一种无辜的灰蓝。
他似乎所有所思,慢慢开,“阿令,我刚才想了一,我觉得,李广的死有问题。”
“……怎?”
“我总觉得他没死。”他皱了皱鼻子,“他那种人,特意跑去张大那里,喝了杯毒茶死了?不让检验尸体,当天带走?他傻、张大傻、还是觉得我傻啊?我怎这不信呢?”
“叔靖这想?”
“……嗯,想想罢了,我也没什证据。”他有点气呼呼地重又闭上眼。
是的,冯映没死。他很清楚。
他在冯映对他说想死的时候,就洞悉了冯映的计划。
冯映说的意思是,他想让“李广”这个身份死。
冯映的两个身份应该与王族密辛有关,而他决定借这个机会,将“李广”这个身份彻底埋葬在塑月的北疆。
他最后还给了沈令一个小小礼物,让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以查抄张大。
沈令一时心内五味杂糅,给叶骁抹净面孔,看了他一会,掩住那双眸子,落了一吻在他唇上
叶骁只当他撒娇,轻轻着他嘴唇,一手搭在他后颈,轻柔按揉,与他唇齿相接,喃喃细语,说的却全是这次来的路上的琐事,
比如某个城里的店真黑啊,难吃又贵,还敢偷偷私卖牛肉之类的。
沈令却只觉得,己越发对不起他。
他心内酸楚,话就越发,缠绵一吻过后,他坐到炕上给叶骁修甲,听叶骁继续絮叨,他那点心事重重慢慢就淡了,久别之后的相思之情,在胸柔软地涌动了起来。
叶骁的手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修完甲,两人躺在一处,沈令也不松手,与他十指勾缠,轻轻一节一节捏着他指头,心思半浮半沉,对他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心思全不在上头。
叶骁又说了一会,沈令不知怎的忽然心就有些恼,他一翻身,人压在叶骁身上,咬了一他喉结,道你怎这多话,难道想和我说一夜?
叶骁愣了一,随即一笑,吻了上去
第十八回 存身处(上)
第十八回存身处
第二天早上,任何意义上都吃饱了的叶骁精神抖擞地醒过来,沈令昨晚被他折腾得骨松筋软,最后攀在他怀中颤着声啜泣,道三郎、你、你轻些,我、我受不住了。结果更把叶骁撩拨起来,半夜才餍足把他放开,沈令满脸泪水,枕着叶骁肩上被他咬来的血痕,沉沉睡去。
两人这是心意相通之后第一次长久分别,沈令极其难得的撒起娇来,叶骁起了他还没醒,软软一团被恋人从被子里抱来穿衣洗漱。
吃饭的时候他还睡眼惺忪,没骨头一般挨着叶骁,两人筷子碰筷子勺对勺,格外稠密。
叶骁不在的时候,他成夜成夜的辗转无眠——他之前长年失眠,经常整夜枯坐,到了叶骁身边才睡个整觉,结果叶骁一走,睁眼到天明,感觉比之前经常睡不着的时候还要疲劳。
他看了一眼开开心心给他夹菜的叶骁,心想从他喜欢了叶骁,他的生命乍然丰盛,之前那种心如死灰满目荒芜,现在回头一看,却连一刻都忍不了了。
他这一辈子,真的只和叶骁抵死纠缠。叶骁是他心中的花,结满是阳光的果。
最后也是唯一一次——他告诉己,从此之后,再也不对叶骁有所欺瞒。
想罢,他心中宽不,靠在他肩头,和他十指相扣。
叶骁几乎好笑,悄声说我以前怎不知道你这粘人。
沈令被他调侃得面孔绯红,却依然不肯从他身边挪开,只低声道这次分开这久,我每天都在想你,现你回来,要把前面的日子补过。
他这几句话说得赤诚,叶骁心内感动,捏了捏他的手,和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然后起身,大声地说,“那我来干活吧!”
“……”沈令深深的觉得,长成叶骁这样还被他捡漏,真是这多年单身全靠实力。
沈令把他拽回炕上,继续靠着他,叶骁不安地扭了扭,推了推他肩膀,低声道,“要谈正事。”
沈令瞪他一眼,“我想靠着你谈不行?”
叶骁想想也是,谈工作干嘛非得正襟危坐啊?他干脆一伸手,把他抱在
怀里,说,那我搂着你。
沈令扶着他膝盖挪了挪,找了个满意的位置——然后在他怀里,就他把虎符送来这件事,劈头盖脸一顿暴喷。
他说虎符这种东西是随便好给人的?啊,丢了怎办?落入歹人之手怎办?黛颜手不提肩不扛的一个废料,被人抢了怎办?
叶骁乖乖听训,心中默默觉得他家颜颜被针对了,等他喷完,他问那虎符呢?沈令顿了顿,“……让灿司马送到鹰扬关去了。然后,我让她再跑趟浦山关。”
叶骁琢磨了一他这用意,摸了摸光洁,说,沈侯,几个意思?
沈令一笑,慢慢地道:“既然这次都用上虎符了,那怎也要对得起叔靖你的一千甲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