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噎住了。虽然叶骁说得每一句都对,但是从这个普通大众的角度一看,他跟叶骁真的是……板上钉钉的断袖分桃。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心里念头一闪,沈令立刻一敛,他告诉己,不如此痴心妄想。
“我觉得,咱俩这个非常有说服力。”
然后,就让那个叫瑶华的女子安心对?沈令淡淡笑了一,“为了瑶华?”
方才那点言谈间的戏谑飞快退去,叶骁垂眼,沉沉地点了点头。
她对你这重要啊,想让她安心到了玷污己的名誉也以的程度。
沈令轻轻点点头,他听到己说,好啊,此事官当配合。
只要让叶骁高兴,这确实没什要紧。
第二天山,进了东城门,叶骁便让马车回去,叫了两乘暖轿,到了东市里一个极其清幽僻静的酒楼。
小厮引着他上了三楼最里的一个雅间,门站着个伶俐精神的小丫鬟,看他过来,盈盈福了一福,“是叶大人?”
叶骁点头,丫鬟轻轻为他开门,他却没进去,在门站了片刻,闭了闭眼,似乎平复了心情,正要举步,忽然听到里面有女子扬声道:“是三郎到了?”
沈令看着叶骁确实而轻微地颤抖了一。
他应了一声,拉住沈令的手,推门而入——叶骁的手,是冷的。
屋内很深,张着帷幕,帷幕之内端坐着一个女子,却和沈令想象中不:女子看上去比叶骁稍大,三十岁左右年纪,容貌不是甚美,但胜在雍容大度,望去让人心生宁静。
“……瑶华……”叶骁轻声呢喃,女子嫣然一笑,看向沈令。
“这位是……”
“安侯沈令,我的……伴侣。”叶骁答道,袖子面握着沈令的手轻轻一松,沈令向女子拱手,“沈令见过夫人。”
“妾身见过沈大人。”女子回了一礼,盈盈一笑,“妾身久仰沈侯之名,果然若‘簌簌雪、泠泠冰’,清华高迈。”
“夫人谬赞。”沈令垂眸,瑶华为两人各点了盏茶,里头多是姜末茱萸,她娓娓而言,说现在寒湿上来,还是多喝些暖茶去去寒。
沈令呷了一,叶骁忽然想起来什,凑近悄声道:“我看你早吃得不多,我给你叫点吃的?不然这茶空腹喝着烧胃。”
沈令嗅到他身上降真香的清烈香气。
叶骁挨得他极近,体温和着香暖烘烘地熨过来,就让人不觉地想靠近,沈令轻咳了一声,略略离他远了一些,瑶华笑推过一个食盒,说都是她亲手做的,看有没有就的。
食盒里头是一碟红白相间点缀桔皮的欢喜团、菜叶裹的素馅包子、炸得金黄酥脆的环饼和雪白的酸馅蒸饼,面是蜜杏、荔枝煎、甘蜜海棠,配了些松子瓜子一类的干果。
叶骁知道他不喜甜,给他捡了个菜叶包子和一个蒸饼。
叶骁什也没吃,他掩饰一样也喝了茶,放杯子,
看了一会瑶华,搁在膝上的那只手伸了又蜷蜷了又伸,最后才问了一句,“一别多年,你还好?”
“我很好,你呢?”瑶华柔声回问,叶骁沉默了片刻,答了一句,我也还好。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还是瑶华先失一笑,抬手为他再点了两盏茶,“穗舫最近怎样?她嫁进白家之后,我又在流霞关,联络得了,也就过年互相问候一。”
“我前阵子刚去过她女的百日宴,白家小子比她前夫强得多,处处呵护他,但是身子大不如前了,现在瘦病得怜。”
瑶华面上一肃,“我本来应前天过去看她,结果她风寒,看来再去,要等年底了。”
“你这次回来……是要长待?”
听了这局,瑶华良久才道,“……嗯,外子调任羽林卫,父母想为我谋个宫里的差使,我是觉得有些不便……”
“没有什便不便,你一身才华,只在家相夫教子未免无趣,但若你不愿仕,那然另做别谈。”
女子听了一笑,那张本来容色中等的面孔刹那温柔美丽了起来,她只点了点头,岔开话题,聊起黛颜和灿星汉的事,沈令在一旁安静听着,也不开。
他大概听来,叶骁、瑶华、黛颜和灿星汉、穗舫他几个都是幼一起长大的,黛颜、穗舫和灿星汉身名门不必说,而和他一处作伴玩耍,瑶华只怕也身不凡。
而那些往事里,是已经过去,他根本不曾看过的叶骁。想到这里,他不禁抬头看去,然后,他在叶骁脸上,看到了年一般的神情——叶骁从未用这样年气的眼神看过别人。
他凝视着瑶华的时候,眼底有藏不住的纯粹而真挚的热切与光。
这个女子,果然对他意义不。
沈令垂眼,心中对己冷冷一笑:幸好,沈令,你到现在还藏得住。只希望,以后也一直藏得住。
他心底不知怎的就忽然起了一股郁气,他端起茶一饮尽,侧身看着叶骁,瑶华见了掩袖一笑,叶骁一怔,侧头看去,看见沈令看他,他终于想起来己天是来干嘛的。
叶骁冷汗一就来了,他正琢磨着沈令抛过来这戏该怎演的时候,他听到沈令小声咕哝了一句,叔靖,我冷。
这是沈令第一次唤他的字,这平凡无奇的两字从尖甫一绽,沈令只觉得心中一荡,他忽然懊恼,心想己怎这大胆子,就仗着日局面唤他的字?他还不及细想,叶骁却握住了他的手。
沈令的手,微凉泛冷。
第十三回 瑶华变()
叶骁立刻起身把熏笼搬到他身侧,刚要脱身上的裘衣,却被沈令拦住,说屋里这般冷,你脱了衣服着凉怎办?我有熏笼就好。
叶骁抓起茶壶给他浓浓地点了杯茶,盯着他喝去,看他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他才舒了气。再看向瑶华的时候歉然一笑,“让你见笑了。”
瑶华露了一个欣慰神情,她轻声道:“关心则乱,看你有这样
的人陪着,我就放心了。”说完这句,她眼底似有一层隐隐泪光,“三郎,这世上,你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说完这句,她似乎不知道该再说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默然不语。
沈令清楚地看到,叶骁按在膝上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叶骁也不知道该说什好——在瑶华面前,他本就坐立不安,心乱如麻。
沈令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对瑶华笑道:“夫人不必多虑,我会一直陪在叔靖身边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笔直地看着瑶华,女子也看他,良久,瑶华起身正坐,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她说,妾身列瑶华,请沈侯宽待三郎,纵他有各种不是,也请担待。
沈令挺直脊背,受了她这一礼。
他离开酒肆的时候,叶骁叫了辆暖车,上车之后,叶骁抓过他右手,轻柔按着伤,问冻着了?你这伤最怕湿寒。
其实伤处是有点疼,但是叶骁高热指尖按去的时候,那点疼就疏忽不见,变成了一点缠绵,软软地渗过肌肤,羽毛似的落入他血肉,变成了暖的痒,酥酥地往心爬。
他给沈令活血,絮絮叨叨地说,瑶华她瘦了好多,有白头发了,流霞关还是太苦,她这样的女子怎受得了边关的风吹日晒,不过好歹总算回来了,好好调养一了……
沈令任他揉着,听他说着,选了种平常语气,道:“殿喜欢列夫人?”
叶骁垂着头,从他的角度只看到他乌黑发髻和上头一根犀角簪,叶骁按在他手上的指尖微微顿了顿,所有的话戛然而止,良久,他“嗯”了一声。
果然。“殿放心,日之事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沈侯我是信得过的。”说完这句,叶骁抬头,取了车内怀炉,给他垫在右腕头,衣服盖好,他似乎想活跃一气氛,边笑道,“沈侯日真是表现卓绝,瑶华是不好糊弄的,但沈侯那句‘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真把瑶华唬住了。”
因为他说的不是假话。沈令淡淡地想。他愿意用一切去换这‘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没有任何以交换的东西。他什都没有,连他本身,都不是完整的男人。
沈令忽然觉得又倦又冷,他微微缩了缩身子,把披风裹紧一点,垂眼,毫无意义地盯着叶骁披风的摆,却听到叶骁问他,你不问我瑶华的事?
他并不想知道。沈令没有抬眼,只是轻声道:“若殿想要我知道,会对我说。”
叶骁沉默了。
然后他感觉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落在他头顶,他听到叶骁说,沈侯,你怎这好?
不,他一点也不好。沈令冷冷地想,叶骁,你不知道,与你一车的这个宦官,对你怀了怎样贱龌龊的心思。
他觉得浑身开始发冷,冷得彻骨,一点一点,从脚底攀爬而上。
两人在距离王府两条街远的地方了车,快走回去,到了角门,上了暖
呼呼的轿子,被热气熏蒸,兼之回了王府,终于放松,沈令将头抵在轿壁上,只觉得由内而外的疲惫。
然后,在这天夜里,他又再次做了那场久违的梦。
这回却是在秦王府了,深楼远台,满地血色落花,只有他依旧是十一岁,□□身体,被阉割,流着血,躺在花上。
叶骁居高临地俯身看他,依旧是玄衣纁裳,衣被九章,却没有带冠,乌黑长发盛夏瀑布一般垂,落到他的脸上,水一样凉。
有一缕,落到他唇上,被他堪堪咬住。
在雪白齿列触上乌黑长发的刹那,他惊醒过来,喘着气,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看着床顶精致纹路。
然后,沈令病了一场。
不是什大病,就是水土不服加上外感风寒而已。
毫不意外的,叶骁动发把这锅背上了——不过这次确实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他的锅。
叶骁请了尚药局的医正来给他看病,因为本来就不是什大病,几服药吃去就好了,只还略微有些咳嗽,叶骁不许他床,直到他完全养好身体。
这一来,就到了月底,和黛容约定的日子。